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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强欣/文译同人拉郎衍生立夏接力活动】文|无尽夏日

【强欣/文译同人拉郎衍生立夏接力活动】

活动时间:5月6日

产粮方式:文

时间:19:00

代号:余晖

上一棒:@南山北海  @南乔一叶 (都是劳斯的号哈)

下一棒:@文文火炖奶油虾 

——

失败if线,黑暗笼罩京海(不是

2022年的立夏,平常的一天,微雨,安欣仍感觉自己身处在无法醒来的初夏夜梦里。

——

  引子


“你们想过没有,你们要是输了,以后怎么混?”

蒋天漫不经心,审视二人。指导组另一成员不是京海本地人,这疑问不在他该困扰的范围内。而安欣嘿嘿一笑,似乎没往这个话题深想。

“我这么多年不一直也没有赢过吗?不也活得蛮好吗?”

这不算答案。蒋天也跟着冷淡地笑了。

“蛮好。但不是每个人都豁得出去哦。有些事也要考虑后果,想想失败的代价能不能承受。”

 

一、

 

回忆的梦没能做完。

安欣被什么啼叫吵醒,迷迷糊糊摸到手机。屏幕亮度此刻有些刺眼,五点,5月5日,星期四,立夏。

安欣不由得感叹一声智能手机的便捷,印象里自己许久没翻过日历了,对时令节气也不敏感。他三月份就换上了夏季常服。早年在北方当兵,一年四季冷暖变化明显,哪像临江这边四季如春。

正坐在床上愣神,窗外又传来啼叫,是噪鹃鸟,幽静的清晨钻人耳朵。

安欣记得某人好修身养性,还会定期抽出几天时间,去郊区的山寺上修行。他说,现在城市太喧嚣,长时间浸染会扰乱心神,应该到有山有水的地方静心,吃吃斋念念佛,做修行功课。

那人还说,这山间恬静幽雅,入夜后只有虫鸣鸟叫。安欣,你真该好好感受一下。

 

安欣嗤之以鼻。

先不说此人来寺庙居住,却要寺庙给他清客。白天在佛前恭敬烧香,口中喃喃念百遍准提咒,看上去虔诚得很;晚上竟敢在屋里行苟且之事,安欣虽不迷信,但当他被压在蒲垫时,他顾不上编织的凉席夹疼皮肉,只觉得冒犯此地所有神灵。

 

实在是不知他拜佛究竟是给谁拜的,有点虚伪。

 

安欣转头,看见那人睡不安稳,拉上被毯遮挡耳朵。城市里的鸟叫似乎没有清净作用。安欣悄悄穿上鞋,尽量不踩上楼梯的交接处——那会发出噪音,他力道把控得很好。开门,钻出去,转身上了天台。

天已经明亮许多,雾蒙蒙的。晨间空气微湿,气压低,今日也许有雨。

安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,那间旧屋实在容易憋闷,住久了也觉得这个小二楼实在平常——这小屋二十年前被赋予的神圣地位,也不过如此了。衣食住行,无非生活二字,在哪里都一样。安欣甚至有些怀念起自己的宿舍,至少能翻开身。

有些期盼已久的东西,真得到了,也就这样了。

真希望高启强也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。

 

安欣坐到那摇椅上,闭眼休憩,这时他体会到所谓的自然清净给人净心:噪鹃鸟在绿化林上啼叫,新鲜空气,舒适的摇椅。不过最让他舒适的,是高启强不在自己身边。

安欣昏昏欲睡,自认找到自己睡眠不好的根源,他在跌入梦境之前出现天马行空的想法:要是自己能半夜跑到天台上来睡也行……可是冬天怎么办呢……

 

一条薄毯阻挡凉意空气。

“天台上有风,盖上点吧。”来人语气平和。

安欣睡意消散全无,他睁开眼,高启强穿着睡衣,找了把藤椅坐。

安欣推开胸前的毯子,将他们折叠堆在腹部。“高老板不多睡会儿?”

“睡不踏实。”高启强面色疲惫,双手抱胸,“这鸟太吵了。”

“噪鹃。”安欣想了想补充道,“鬼郭公,喊魂鸟,这是找人报仇来了。”

高启强听出他话有所指,一挑眉。“谁得罪他?”

“你呗。”

高启强不当这是质问,却当玩笑。“我得罪你,你也会变杜鹃?”

“我要是死了就变,天天半夜去你家窗户前叫。”

高启强语带嗔怪,呸了几声。“什么死不死的,大早上的说这些……不过你要是真变杜鹃了我也能认出来,肯定是满小脑袋白毛。”

安欣不理他了,他说不过他。高启强明白怎么对付他,真没辙。

“放心吧,飞不到你家。”安欣看看远处楼房,高高矮矮的天台上都有保镖。“还没到呢,先让你的保镖们抓住了。”

 

高启强眨眼,他没带眼镜,看起来睡眼惺忪。从作息上来看他不算生活健康的人,如今能早睡早起,纯粹是因为迁就安欣的作息。高启强也抱怨过,不如让他办病退算了。安欣算了算自己的退休金,坚决不同意,高启强也只能作罢。

高启强随意翻看小桌上的茶具,连点灰尘都没有,显然刚放这里不久。不一会儿有保镖端上装水茶壶,点燃茶炉,一切准备好后目不斜视退下,他极安静,毫不关心他服务的两个男人是什么关系。

但是安欣却恼火起来,他现在似乎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——叱咤京海的强盛老板,有着惊世骇俗不可为人知的秘密。

然而事实确实如此,这么一想,他更难受了。

“大早上喝茶?”安欣看着那茶炉,“‘围炉煮茶’,高老板真是讲究。”

高启强听出那讽刺之意,明白面对安欣的邪火该作何应对。他一脸讪讪,赔笑着。“一点菊花,今天是立夏,喝点清热去火,这茶空腹也不伤胃。”

安欣听出弦外之音。

“你喝吧。”他斜睨一眼高启强的肚子,“我不像你。吃的少,无火可去。”

高启强摸了摸肚子,有些讪讪。相比之下安欣清瘦得连外衣都宽大。

 

安欣正打算再坐一会儿便下楼洗漱。只听高启强幽幽道:

“你今天晚上别加班了,早点回来。立夏了,天气热,得注意滋补,你我都是上年纪的人了……我煮些绿豆莲子糖水,你喝一碗。”

“回这里?”

高启强挑一边眉,表情似乎在说“不然呢”。

 

也许是安欣方才那股无名火还没退去,也许是他被高启强这一早所谓的“体贴”弄厌倦了。不知怎得,他心中忽然闪过危险念头。他心底早就想做个了断,也许是受梦境里蒋天的话影响,结束如今有些荒诞的情形又能怎样?难道自己还有比这更糟的结局?

“不回。”安欣站起身,慢条斯理伸着懒腰。

高启强一言不发,仰头看着安欣。他不说话时的审视让人有如芒在背之感。

他在等安欣的解释,安欣并不在乎,慢慢拉伸背部,他的腰间盘突出似乎更严重了,以至于动作慢吞吞的。动作刚一结束,便听高启强道:“为什么?”

安欣低下头,高启强戴上了眼镜,正认真看着他,目光在镜片的反光后看不真切。

安欣扶着自己的腰,面露难色,他拉伸有些过力了。

“看见没?高老板?”他指着自己的腰,艰难笑着,两人态度与方才比似乎转换了。“睡你那二楼睡的,受不住了,总是——直不起腰。”

高启强盯了他一会儿,脸上堆起笑,他又听不明白安欣的隐喻了。想了想,劝道:“我知道一个不错的按摩院,约个理疗。”

安欣摇头。“自从你妹去非洲,我遇上的大夫是一个不如一个。这毛病看不好了。”

他将视线移到高启强脸上,直视着他,一字一句道:“问题在于——直不起腰。”

高启强终于不再笑,只是扬着嘴角,这种深意莫测的表情已经称不上笑,不如说高启强已习惯用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审视对方。

安欣已不想多纠缠,六点了,手机闹铃正嗡嗡作响。

“到点了,估计待会儿有人给你送早茶来,我就不陪你吃了。”天色已经大亮,今天果然是个阴天,远处天空隐隐有轰响。“我去食堂。两块钱的早饭,不占点单位福利也挺可惜的。”

安欣转身,正要下楼,高启强的声音已恢复往日和善平稳。

“今天有雨,你记得带伞。”

 

 

还没到中午,果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
安欣正在办公位上写稿,桌上一杯喝到根的菊花茶。有人拿着暖壶过来给他加水。小五看着那点菊花在沸水中翻滚,析出极淡的黄色,她慢吞吞道:“安欣,要是没味儿了,我再拿给你点,泡一杯,新的。”

安欣从繁忙中抬起头,仓促地对昔日老同事表示感谢。他还没来得及说点道谢的话,便打了个嗝。安欣郁闷地捂着胃部,小五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背帮他理顺气息。“我看你今天来食堂。吃早饭,没吃好?”

安欣点点头,嘀咕道:“食堂的饭实在是不怎么样。”

小五疑惑歪着头。“其实咱们市局,食堂,还不错。你原来也说,种类多,还便宜。”

安欣正想说什么,忽然哑了口。他近来一直是跟高启强吃早饭的。原本高启强想让他每早跟着一起去茶楼吃早茶,安欣拒绝,说上班的早晨根本没那么多时间。于是那些茶点便被打包妥当,每天早上准时送到旧厂街的旧屋。

本来没觉得什么,一对比才觉出差距来。食堂的速冻奶黄包和烧卖比不上茶楼现做的,也没有砂锅粥,鸡蛋汤也腥,肠粉米皮也硬……

……自己怎么如今也这么挑剔了?

安欣无趣地想着,狠狠批评自己堕落了,被腐化了,和高启强的奢靡生活同流合污了。

 

小雨到中午停了。此季节京海的雨就是这样,下得不干脆利落,拖拖拉拉。天色依旧阴沉,让人猜测下午是否还有小雨。

高启强的电话打来,安欣在办公室迅速静音,环视诸位同事,生怕有人看见他手机上“高启强”的大名。

他按掉电话,发回短信:工作,什么事?

回信也很快:晚上回御景山庄这里吧,一起吃晚饭。

不方便。

没什么不方便的,家里除了佣人,现在也只有我一人。

 

没一会儿,高启强又发过来一条:

晓晨的卧室收拾好给你住。

安欣清晨的怒火又被勾起,高启强是真的不明白吗?还是他自信万事都要和他心意?

凭什么?就凭他赢了这场对决?这难道是自己失败必须承担的代价?

 

安欣和高启强打交道那么多年,明白一条准则:对高启强不能生气,那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,相反,要惹怒他,才能让他陷入被动。高启强道貌岸然,唯有将虚伪的皮撕下,暴露真实本质,违抗其所欲,高启强才有棘手感。

至于后果自己能不能承受,这已无关紧要。

 

安欣编写短信:我一直好奇,老高,你这个人是不是喜欢收藏?

收藏什么

高启强没打标点符号。安欣继续打字:

回忆。你守着你的旧屋,不想忘记你艰辛苦闷的前半生;你改建情侣大街,留住你发家的开始;你的御景山庄,是你曾有过完整的家的证明,你那个有妻有子的家。

 

他删除,只留下一句话:

 

我属于旧屋的那部分,不应该被归纳放入进你曾经的家。

 

高启强的电话打来,安欣挂断。他不在乎高启强现在是否暴怒,但他必须去戳破那层真相。又想守着回忆,又想得偿所愿,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。

 

手机显示新短信,安欣打开,高启强回道:

我就当你是闹脾气。

 

安欣气笑了,顺手把人拉黑。看来他高估自己,没把高启强的情绪弄出太大波澜。

 

雨一直下到下午。安欣完成全部工作,打算早走。毕竟都计划回来住了,得回原来自己那屋子看看,收拾收拾。

他上车,正打算开出警局,忽然看见一熟悉身影站在市局大门处。那人身量不高,举着一把大伞,更显得纤小。安欣停在那人身边,打开副驾驶窗户:

“黄瑶?”

女孩冲他笑了笑。“安警官,您能送我回去吗?”

 

黄瑶是在等他。她上了车,借用了几张抽纸,擦拭她被雨打湿的刘海儿。安欣悄悄侧头看她,心中没底。黄瑶一直在外地处理强盛的生意,恐怕无从得知他和高启强的联系。但是安欣又隐约觉得,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
 

黄瑶随意和他寒暄着,她已经不是印象中那个有些羞涩的姑娘。她很自信,和人交谈也有几分老练。甚至她敢和安欣调侃几句,说安警官您又憔悴不少,您都快退休了,还拼什么命啊。安欣回不上话,挤出尴尬的笑。

黄瑶擦干净身上的水,转过身来,大大方方说道,希望安欣能开车送她去枫丹白露,他们许久未见,这一路能聊一聊。她说自己回京海这几天要在那里住下,父亲图清净,现在对公司上的事情不问太多,她回来又要处理许多公司上的事,不想打扰他。

安欣应着,心里愈发没底。黄瑶不打算回家,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听说了什么。

 

下雨的路上没什么车。枫丹白露离警局不算近,途径山路,绵延曲折,路旁两边郁郁葱葱。安欣开得慢些。

 

黄瑶看着两旁景色,忽然感叹:“路上没什么车,总给我一种错觉。”

“什么错觉?”

“京海是座空城。”

安欣没有笑,这种感觉他也常有。就在指导组离开京海的那天,他目送车辆离开,环顾四周,发现空无一人。他立在原地,有被遗忘之感。

黄瑶看着前方的路,目光幽远。

“龙叔判了,虎叔也去世了,我姑姑带着我哥去非洲,在京海我熟悉的人,也只有您和我父亲了。”

安欣默不作声,良久发出一声长叹。他知道黄瑶命运多舛,恐怕当年那个在鱼摊写作业的小女孩也没想到,十几年后的结局。

他自己也没想到。

 

如此联想,不由得想到更多,那些无声无息死去的,那些声嘶力竭被捕的,那些沉默不语的离开的。他记起指导组离开时,徐忠颤抖着手,跟他说得那些话。

 

坚持,他麻木地重复着,坚持能坚持多久呢?他还能等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吗?

 

黄瑶似乎看穿他在想什么似的,又道:“您说这指导组也真是,来了一圈搅得京海天翻地覆,抓了不少人,打掉不少团伙,连您们市局人都有一半人被审查吧?可惜这么多努力,最后我养父高启强安然无恙,倒是指导组那位徐组长被省里召回了。”

黄瑶歪着头,戏谑地看着安欣。“安警官您说,他们还会回来吗?”

 

安欣惊愕地看了眼这个小姑娘。黄瑶神色平静,却让他毛骨悚然。警察的本能让他察觉危险。他看不透这孩子,黄瑶如深潭般深不可测,从这点上,她完美继承了高启强。

那瞬间愣神失去方向感。安欣不敢再分神,开过这段路,驶进停车场。

枫丹白露位于山脚。安欣拉下手刹,黄瑶正解开安全带。安欣已恢复平静,看着她平静道:

“你希望他们回来吗?”

黄瑶回头,安欣不打算跟她打哑谜。

“那时你给我打了电话,你说你有重要线索给我。没想到过山峰突然现身绑架你……后来此事结束,你却什么都没告诉我。”

 
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告诉你?”

安欣洗耳恭听,黄瑶看着玻璃上的雨,脸上微笑轻松。

她突然压低声音,轻声道:

“因为我是老默的女儿,而我爸最信任的人,除了高启强,就是你。”

黄瑶似是回想过山峰那次事故,神色失落。“多好的机会,真是可惜,让蒋天那不长眼的走狗坏了好事,不然……”

黄瑶神色一凛,厌恶道:“……不然他早就完蛋了。”

 

黄瑶的语气阴冷,即使是这个季节,安欣也听得后背发冷。

“你……”

黄瑶不说话,拿出手机发了什么消息。安欣看着她,也转头望着前方。车内静默,半晌,他沙哑嗓音开口:

“如果你还信我,你可以……”

黄瑶干脆打断他。“不。”

 

雨早停了,车窗上的雨凝在玻璃上,偶尔汇聚成一颗饱满的水珠才蜿蜒流下。

安欣平静道:“为什么?”

黄瑶道:“我的计划如此罢了。”

安欣神色认真,但黄瑶显然不想跟他说太多。

 

“我养父这个人,欲望深,执念深。”黄瑶说着,有难以察觉的兴奋,“我其实根本不关心他心中难以割舍什么。但是你能让他分心——老天这回绝对站在我这边。”

她望向不知所措的安欣,惋惜地摇了摇头。

 

“你输了,但是这场对决还没有完。”那点同情没有被安欣察觉,她已恢复往日模样。“高启强气血大伤,他一手建立的帝国摇摇欲坠,他众叛亲离,只得靠我这一个可用的身边人。……可是这不算完,他没有输。我要看着他被正义制裁。无论什么手段,我都会用!”

她视线落回到安欣身上。“至于安警官您,只能先担负失败的结局——您出局了,不过,我愿意把您放回我的棋盘上。”

 

“您输了一局,而我的棋局已经开始。不过,我们的目的一样。假如您愿意帮助我,那么最后赢的便不止我一个,还有您。”

 

“帮?你说合作?”

“当然不是……不用您做什么,只要高启强能如愿,那他就没太多精力发现我的小心思。”

 

“我……在你的局算哪一招?”

 

她深深地看着他,无声言道。

那口型分明是:

 

弃子。

 

那一瞬间,黄瑶的表情骤然转变,甜甜地笑了,如她的年纪应有的那般活泼青春。

安欣一怔,慢慢转过身,高启强正站在车窗前,微笑地看着他。

黄瑶兴高采烈喊“爸”的声音在车里也听得清晰。她高高兴兴地绕到车前拥抱着高启强。安欣哑然,刚才车里那个攻于心计的老默女儿好像从来没存在过,现在这个只是高启强那听话懂事的养女。

 

“爸,刚才下雨,多亏路上遇到安叔叔,给我送过来。”她笑着,垂眼睨着车里错愕惊疑的安欣。

 

“您和安叔叔一起回去吧!”

 

 

开车回到御景山庄不过七点多。高启强一回来就洗手钻进厨房,安欣换了拖鞋去开电视。他动作娴熟,十分自在。佣人端上切好的水果,热切招呼他,好像他一直是这个家的一份子。

安欣吃着水果,看今日的新闻。

高启强的绿豆莲子很快就端上了桌,绿豆煮出沙,能尝出来放了陈皮。安欣一边喝着,一边继续看电视。现在在放电视节目,几名年轻的男女嘉宾一齐摔进海洋球。安欣哈哈笑了出来,随即呛咳几声。

高启强好笑地看着他,拿了些纸巾递过来。安欣毫不客气,擦拭后团成一团。从回家开始,熟稔得像是在自己家一样,高启强有些惊奇,安欣怎么转了性子。中午那个发短信不冷不热说他属于旧屋的,是眼前这个安欣吗?

 

一碗绿豆莲子很快见了底,安欣又添了一碗,高启强受宠若惊。

“怎么样?老安?”

“非常巴适。”安欣学着电视里四川籍主持人的口音,不吝啬夸赞。

 

高启强眯着眼,若有所思。“……我煮绿豆莲子,瑶瑶小时候最喜欢喝。”

安欣拿纸巾擦拭手上沾染的豆沙。

高启强陷入回忆。“……时令的糖水,她每次喝都唉声叹气,说只有夏天能喝这个,要是永远能过夏天就好了。”

“她回京海,本想让她过来喝的,谁知道是你送她……”高启强笑着摇了摇头。

安欣似是随意聊天。“她长大不少,不是小姑娘了。”

 

“哦?”高启强微笑,“……看来这一路你们聊了不少。”

 

安欣不动声色,反而哂笑。

 

“的确不少,我也奇怪……这么这么巧,我在路上遇见她,又在她的住处遇见你……高老板,嗯?”安欣手指隔空点点对面的人,“提前通过气,是不是?”

高启强欲言又止,眨巴眨巴眼,堆起笑容,一如他往常搪塞自己,只是多了几分辩解。

“她遇上你真是巧合……”

两人笑着对视一眼,彼此都不想在这事上深究。高启强没法再问,若问他们见面情况,他则必须先讲清他为何会出现在枫丹白露。

安欣暗自感慨,今日的谈话就这样盖过去了。黄瑶把自己拉到她战线上,又将自己推出来,推到高启强身边。

黄瑶真是聪明,不可小觑。可惜高启强也不会掉以轻心。未来如何不是定数,不过他已经无法确切得知情况。他出局了。

就如同06年一样。

安欣毫不在意。他又不止输过一回。他又不是没将自己放逐做京海的边缘人,十几年他都坚持了。

 

吃完后安欣拿着双肩背走上二楼。昔日房间的主人已离开许久,孩子的奖杯、迪士尼的公仔,留存的物品染上灰尘。

除了床,一张全新的双人床。

安欣嘲弄道:“破费了,老高,其实单人床就足够。”

高启强抿嘴,厚着脸皮没听懂似的。

“晓晨的旧床太软了,软床对腰不好。”高启强邀功似的解释道。“晓晨房间宽敞……这回能直起腰来。”

安欣一撇嘴,偏过头去。高启强自认让步,将充斥“家”回忆的房间分享给他。

安欣并不领情,高启强还是那样——不然他恐怕早就住进那主卧里了。高启强这一番举动是在维系他那个“家”,又灵活变动,让他安欣也融入进这个“家”。

高启强自作聪明,他不会有半点感动,这一切与他安欣无关。

 

高启强看着垂头思索的安欣,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。安欣满头白发,这些时日愈发憔悴。然而今日,不知为何,他脸上突然有种光彩。他很久没见过这么神采奕奕的安欣了,他盯久,生怕这照人光彩流逝,再无重现天日的可能。

又忍不住怀疑,黄瑶和他讲了什么……

 

安欣靠着书桌,静静思索着什么,神色宁静平和。半晌,窗外响起鹃啼,一如清晨时分的声音。

“老高。”安欣轻轻开口,“你知道……我原来在北方当兵,觉得和京海最大的不同在于什么吗?”

“……什么?”高启强没反应过来,安欣难得和他闲聊这些。他已很久不跟自己讲那些令他记忆尤甚的往事。

真是小气,高启强暗暗遗憾过。自己当年那句“全部照办”虽未能实现,但他却做到“牢记于心”。

这人不知道而已。

 

“夏天。”

安欣一字一句道。

“我觉得京海的夏天很长,冬天很短。不像北方,十月份秋风起,忽地就冷了。我自小只在京海生活过,总觉得——夏天是过不完的,无穷无尽的。”

 

“我小时候,在夏天喜欢撒了野一样出去玩儿,在京海大城小巷里乱跑。可是我玩着玩着内心,惴惴不安,总是算着日子,我担忧啊——”

“——夏天什么时候才结束呢?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呢?”

安欣最后一句话是看着他说的。

高启强并未完全听懂他的隐喻。他更多地为安欣话中所提及的着迷:北方冬天出操的年轻士兵,三十多年前京海街上的疯小孩儿。安欣嗓音独特,慢慢讲述他的回忆,如同诗朗诵般好听。安欣了解他的许多过去,但是他了解安欣的曾经太少。

 

夏天结束?

安欣啊,你还是不明白。

你不知道,你可不单是旧屋的那部分,你是……

 

不过此刻,他想变相给出安欣一个答案。

 

“今天是立夏,夏天还长着呢。”

 

安欣心中默念反驳:也许明天就结束。口中却又赞同高启强的话:

 

“……也许无穷无尽。”
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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